潮新闻客户端 李新章

从佛山机场到酒店，车程一小时。一早出发，挤地铁到虹桥机场，值机、托运、安检，再坐两小时的飞机，着陆广东已是下午两点。航班没提供午餐，座位又靠近引擎，无法入睡，人很困乏。本想在接机大巴上补一觉，而导游的讲解却让我“欲睡不能”。

(相关资料图)

导游不到三十，身高腿长短发，很像年轻时的香港艺人黄秋生，声音也像——带着港腔的普通话。我坐第一排，隔中间过道的右侧便是那个导游。自落座那刻起，他的大嗓门经话筒放大后，开始贴着我的右耳轰炸。

他坐着讲解，身体前倾，因腿长，膝盖以下的部分便钩在座位底下，侧面看，像在划船，一车人便在他滔滔不绝的讲解里荡桨。

他说，他是客家人。在客家，优秀的男子叫“三叔公”，讨人厌的叫“三斤九”。

三叔公与三斤九本是一个人。清朝时，有个名叫李三雄的人，出生时只有三斤九两，长大了，村民都叫他“三斤九”。他很穷，娶了个“二婚亲”，生有独子，不几年，妻病亡。等儿子长大，便把他赶出家门谋生。三斤九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，因为穷，受尽村里人的欺凌。不久，中了马票的儿子回家，搬回十大箱银子。大年初一，他们用银子装满大盘小盆祭拜祖宗，村里人见“三斤九”一夜暴富，纷纷改口叫他“三叔公”……大巴快到酒店时，导游仍在讲解。

同游的阿辉轻声对我说，导游是个“话痨”，我打了个呵欠，接过他话说，还是个“三斤九”呢。

第二天， 游览顺德的逢筒水乡和清晖园。从酒店出发到景点，车程一小时。

不出所料，大巴尚未启动，导游的讲解便开始了，预告片似的。他说，明朝中期，朱姓皇朝腐败，南海县雇农黄萧养祭旗起义，以大艮堡为根据地，展开“拜佛劏羊”军事行动，与官兵周旋，义军队伍不断扩大，战火一度燃到广州城下。但仍被官兵镇压了。

还穿插讲了牢狱中的黄萧养发现竹床返青，长出竹叶，便决定越狱起义的传说；讲了起义失败后，官兵追黄萧养到珠江边上，无路可逃时，突然江面腾起两只大白鹅，背负着他消失在天水一色中……

大巴开至顺德闹市区——大良时，可能因水土不服，我感觉肚子开始胀痛，且愈演愈烈，盼早点到达景点的卫生间，一泻为快。

当我捂着肚子，集中全部的注意力，与“排泄”这一生理现象痛苦抗争时，那个“三斤九”却依然慷慨激昂地讲解着黄萧养起义的历史意义，慷慨激昂地分散着我控制排泄的注意力。

只见他指着车窗外继续说，黄萧养起义就在这附近，这里原先叫“太艮”，在古代，文字是竖着排列的，皇帝错把“太”字下面的一点，加给了“艮”字，把“太艮”念成“大良”，从此，这里就叫大良了。

当他讲到清晖园，讲到状元、榜眼、探花的时候，我实在憋不住了，扯着他衣袖道，先生，黄萧养起义的地方有卫生间吗？我肚子疼，“榜眼”憋不住了，大概要“探花”了……

第三天是去江门参观《狂飙》的拍摄地。早上八点不到，大巴早就候在酒店门前，我第一个上车，便与司机许师傅聊起了他的搭档。他说导游姓陈，从小话就多，村里人叫他“碎嘴三斤九”，高考落榜后，待业两年，母亲说，你这么会说，不如跟阿春做导游去吧。果然，小陈当了导游后，话多的短处变成长处，工作干得很出色。末了，还加上一句——小陈是个好导游。我笑着抛他一个谐音梗——小陈故事多。

在去佛山的大巴上。小陈的讲解“涛声依旧”，讲岭南的石头和瓷器，讲黄飞鸿的无影腿和叶问的咏春拳，讲学哲学的李小龙苦练每秒出拳十一次的真功夫，讲广州的黄埔军校、“农讲所”和广州的共享电动自行车为什么取缔等，即使行程中没有广州。

讲到许多香港退休老人，喜欢把综援金和生果金消费在广东的旅途中时，小陈突然问我，你家养狗吗？我说，养了一条比熊犬叫保罗。

他又问，保罗的尾巴是怎么摇的，我说，左右摇。

他说，香港人养的狗，尾巴上下摇。看我一脸迷惑，便打着哈哈说：“他们房子太小，狗尾巴左右摇不开。哈哈哈哈，看你犯困，开个玩笑，不必当真。”

说是五天的旅行，掐头去尾也就三天。要回上海了，小陈在酒店门前的大巴上与我们告别。一阵感谢的掌声，一句苍白的“再见”后，他下车。说是再见，大概率再也不见了。三天多的相处，放入漫漫人生，仅是一瞬的擦肩。于他，我们只是匆匆过客，于我们，他又何尝不是。

去机场的路上，少了小陈的讲解，大巴异常的安静。安静得让我难受。

“转载请注明出处”